霓之雪让人退到一边,接下来就要看好戏,她听说阿恒准备救人,倒是想看看他准备怎么救。
结果不出所料,阿恒站在原地没动,小依上前了。
小依没再瞪霓之雪,她也有些紧张,走到床边艰难爬上床去,将一只稚嫩圆滚的小手放在桑柔的头顶。
桑柔的脸在她手底下变色,苍白中隐隐现出几缕黑色痕迹,具有生命一般在皮肤底下流窜滚动。那黑色越来越密集,竟然是聚集成片了!
小依咬牙坚持,突然大喊一声,手掌猛然离开桑柔的头顶。一股黑血从桑柔头顶流出,而她整个人歪斜身子,枕在枕头上是彻底不动了。
桑柔父母看到女儿的反应,不知是吉是凶,围在床边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。
霓之雪走上前去,抹了那把黑血,发现是一条条的魂虫尸体。还有源源不断的黑血从头发中流出,沾染雪白干净的枕头,显出一种浓重的肮脏罪恶。
桑柔爸爸便顺势问她,“小柔怎么样,这是好了吗?”
霓之雪低头盯着自己的手,冷淡点头,一个字也没说。
越是在陌生人面前,她越觉得自己来自另外一个世界,也就没有与这个世界人交流的必要。而她这次来是为了完成任务,现在任务被别人完成,好像就应该马上离去了。
阿恒抱起小依,她虚弱的睁不开眼睛,只会喃喃呼唤阿恒哥哥。
“小依,你想要什么?”阿恒格外轻言细语。
小依摇头,说道:“阿恒哥哥,我想睡一会,你别离开我。”
阿恒将她抱得更紧,“睡吧,我不会离开你的,我会一直陪着你。”
他从小就渴望亲人陪伴,因为父母离开后一去不回,这种渴望渐渐在心底冻结成冰。现在小依的依赖唤醒这种意识,他内心涌起一股感同身受般的痛楚——更何况,小依为了救人虚弱至此。
霓之雪背对着他们,一直不愿意回头。此时说话也是背对着两人,“你的朋友已经脱离生命危险,她先前是遭到魂虫袭击,现在这些魂虫都被驱逐出来了,接下来安心静养就好。”
阿恒低下头,说了声是,然后他抬起头来,炯炯有神的注视着前方,“你什么时候回去?奶奶说她很想你,我也很——想让你回去。”
可惜霓之雪看不到他的注视,“以后有机会会回去的,如果我离开了这里,也会跟你们说一声。”
她说完就带人离开,匆匆步下楼梯,竟然像是赶不及。
阿恒盯着她的背影,脑海里只浮现出五个字:怎么会这样?他们好像突然就闹掰了,突然就疏远了,然后某一天她突然就要离开了,怎么会这样?
小依在她怀里,轻飘飘的只有一点分量,缩成那么一团,像只小动物,必须马上要送她回去。
楼梯底部冲上来一个人,伴随着急问:“怎么样?怎么样?桑柔好了吗?咦,这小姑娘是怎么回事?”
苏苏停在阿恒面前挡住去路,睁大一双近视眼。
阿恒没理他,绕到旁边继续往楼下走。
苏苏回过头来跺脚,“你怎么回事,我问你话呢!我不就去上个厕所吗,不会又结束了吧?!”
他几乎要悲愤了,上次在白宁枝公寓也是这样,莫名其妙被打昏,让他完美的错过即将进行的好戏。可来都来了,怎么老是看不到高潮呢?这也太不公平了。
从小到大生活在公平中的苏苏没体会过不公平,这让他郁闷暴躁,忍不住自问:“怎么会这样?”
阿恒带小依回到家,亲自为她做了一顿营养晚餐。独自在厨房忙乎半天,出来的时候他看到了站在墙角的莫离。
莫离睁着一双黄澄澄的圆眼,还是那么冷漠阴沉的看着他。
阿恒不再与一只猫计较,盛出一碗排骨汤,他蹲下来将肉汤倒进了猫盆。然后牵着对方的脖颈拉到盆前,说道:“你怎么回来了?是在那里吃得不好吗?你的主人呢,她吃得好吗?为什么不回来。”
莫离不再理他,低下头专心致志的喝汤,伸长舌头,将一块瘦肉卷进嘴里。
大概是看出阿恒的小气,它已经把那只大黄猫带到了别处。至于带到哪里阿恒也知道,就在阿力哥家里。
看着莫离吃东西,他忽然感叹:“你主人要是也能够用吃拉拢住就好了,以前就是的,那时候她刚来这个世界没什么都不懂,可惜现在比一阵风还要难捉,我连见她也不可能。算了,就这样吧,哪天她变成龙卷风再把我给吹飞了,不是自讨苦吃吗?”
他自认是聪明人,不是自讨苦吃的类型,可是看着莫离吃完那份排骨汤,腆着肚子迈着步子要走,他又紧紧揪住那后脖颈不给它走。绑架莫离是不行的,但是让莫离带自己去找霓之雪却是一个好办法。
他觉得自己并不是想她才去见她的,只是不想糊里糊涂就跟一个人生分了。
莫离带他到了警侦局门口,然后自己窜进大门。阿恒在门前台阶下站立许久,忽然反应过来。霓之雪本事那么大,会不会在这里上班了呢?上次在桑柔家里,她身边可就跟着三名警侦队队员。
他不能在上班时间前去打扰别人,就算进去也会被赶出来。另一方面他对这个地方还有些心里阴影,总觉得那个又像狮子又像人的家伙会窜出来一口咬住自己。所以他很谨慎的在门外等待,一直等到霓之雪下班。
霓之雪是最后出来的,她脱下制服,穿一身薄薄的秋装,大衣衣摆随风向后飞扬,整个人看起来又飘逸又潇洒。一头长发也是放下来的,还是那么紫光泠泠。
阿恒突然感到一阵紧张惭愧,他手足无措的犹豫一会,还是蚊子般哼出了声,“小雪。”
霓之雪应声回头,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,不冷不淡的对视。
阿恒挪上前去,“原来你在这里上班,我等了你好久。”
“等我?”
“嗯,我先前看你身边带着警侦队的人,就猜到了你会在这里。”阿恒觉得有必要树立一点智慧形象,“你来这里为什么不告诉我,我要是早知道早就把你带走了。”
霓之雪出其不意的笑了一下,“带我走?”
“嗯, 这里的工作太危险了,不适合你。而且警侦队的人粗鲁残暴,我怕你会受到伤害。”
这句话没说完,门口处却传来两声鼓掌,“说的不错,我们警侦队还有什么缺点,请一并说出来吧。就算是我了解民情了,看看我们每日出生入死保护的人名大众都给警侦队什么评价。”
高勋快步走出来,阴着一张脸站到两人面前,像个地狱来客般浑身散发熊熊怒火。
阿恒楞了一下,下意识往霓之雪身后躲去,解释道:“我不是那个意思,我只想是想让霓之雪跟我回去。”
高勋伸出手去揪他,“有胆子说没胆子承认,躲什么躲,你个小兔崽子给我出来!”
阿恒当然不会出去,他本来是一心劝霓之雪离开这里的,万一霓之雪没走成自己再被打死了,那才冤。
而霓之雪站在两人中间,像只母鸡似的伸长手臂保护身后小鸡。看到阿恒怯懦无能的样子自然是生气,可素知此人本性,生气程度也就有限。而且高勋下手没轻重,万一把阿恒打坏她心里也不好受。
抬手握住高勋的胳膊,她置身事外似的劝说:“好了,别再打了,他不过是随便说说。”
高勋今天又从上级那里收到一肚子火,本来准备找个人发泄,哪知霓之雪拦在中间竟然让他无论如何不能实现。
愤怒的一甩袖子,他威胁:“你小子最好给我管住自己的嘴。”
阿恒看危险已去,那点硬气又跃跃欲试的冲上头脑,“我不过是评价两句,又不是针对你。而且你堵得住我的嘴,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吗?”
这次没等高勋说话,霓之雪回头,极其冷淡的瞥了他一眼。
阿恒立即闭嘴,听话的同时不服气的想,这下子霓之雪是彻底跟别人站在一边了。他心中气苦,像遭到朋友背叛,简直恨不得大哭一场。可是不能哭,哭了就彻底输了。而且这算什么事,自己又不是小孩子,哭天抹泪的不是惹人笑话吗?
越是难过反而越要自尊,自尊的结果就是他想马上离开这地方,再也不要来这里,再也不要见到这两个人。
高勋还在平复心情,见到阿恒突然冲出去,楞了一下,他下意识看向霓之雪。
霓之雪也看着阿恒,可是没有一句挽留的话。
“这小子怎么了?”他摸不着头脑,“不是来找你的吗?真以为我要打死他?”
“他是来找我的,现在找到了。”霓之雪喃喃低语,一头长发随风扬起,照例是没什么情绪。剩下的半句没说:找到了,也就不会再来了。
她明白阿恒对自己的关心,可是没有用。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,她还有未完成的任务,终究要回去。就算明白他的心意,又能怎么样呢?她迟早会死在完成任务的道路上,而他,只要做一个平凡人好好地活下去就够了。
高勋为了缓解郁闷,晚上照例是大醉一场。抬手搭上霓之雪的肩膀,他像对待手下那帮小伙子一般,说道:“今晚咱们就好好喝一顿吧。”
霓之雪在他这里才住几天,已经学会了喝酒,这让她很疑惑:自己是不是遇到又一个能为打开她体内技能的人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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